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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陰陽變】


  雨滴落在劍客的身上。

  竹林間,他看不見敵人,卻嗅得出殺意,一股亟欲致他於死的氣息正凝結在空氣裡,即便是那雨水也洗不去。

  「出來吧,楊鳳鳴,你還要這樣躲藏到何時?莫非你還是懼怕我,嚇得不敢出來了?」劍客說道,嘴角並帶著一絲笑意。

  竹林裡沒有回應。

  「楊鳳鳴!看在吟凰的份上,我並不願傷你,若你真心悔過,我可以饒你一命!」

  霎時間,竹林裡的氣息狂亂而奔騰,林中飛出一道道白銀閃光,劍客縱身一躍,閃過數道銀光,孰料那閃光中一記倒勾飛來,擦過了他的左頰,劍客在空中使力一轉,便輕盈落地,儘管地面早已被雨水揉的一片泥濘,但他卻未濺起半滴泥水。

  林中步出一個男人的身影,他雙手一收,那數記閃光便回了他掌中,原來那是好幾束末端皆懸著刺勾的細絃,細絃的另一端收束在男人手上的戒子裡,僅憑他手部肌肉的動作即可發出,但若像方才那樣噴出個十數尺遠,若非內功絕深之人絕難作到。

  「饒我一命?哼!李棠雲,你口氣還真大!你還要裝出一副老大哥的樣子到何時?我說過了,我不可能永遠在你之下!今日的我與過去已不可同日而語!」

  名為李棠雲的劍客此時嘆了口氣:「鳳鳴,你天資異稟,若潛心修練,定能成為一方高人,但你性格太過躁進,雜念太多,照這麼下去你只有走火入魔一途──」

  「我就是討厭你這副說教的嘴臉!」楊鳳鳴打斷他:「你給我搞清楚!當初你父母死於武林鬥爭,是我爹收養了你,你不過是虛長我幾歲,有什麼資格對我這樣說話!」

  「你別忘了,伯父過世時說過,要我好好照顧你,你自己這種性子,伯父也很清楚,所以他才要我對你多加管束。」

  「我受夠了!明明我才是楊家人,但爹總看你比我還重要!我再也不願屈居在你之下!只要你死!就表示我比你強!納命來吧!」

  李棠雲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他:「沒想到你居然那麼恨我。」

  「去死吧!今日這裡就是你命喪之地!」

  數記閃光再度襲來,但李棠雲這次沒有閃避,他舉起細長的劍身在半空中舞動數圈,細絃便應聲斷落,刺勾也掉落在地。

  「你還有什麼招數要使?還是說你只有這點技倆?」劍客冷冷說道。

  「不可能……那些絃都是上等精鋼所製……怎麼會──」

  待話音未落,李棠雲便已輕踏竹枝而來,長劍一指,便直逼楊鳳鳴的喉頭。

  「內功的深淺,可以左右武器的強韌,鳳鳴,你功力遠不如我,是你輸了。」

  「不……不可能……我努力了那麼久!為什麼!這不可能!不可能!」楊鳳鳴受不住打擊,掩面哭喊起來。

  儘管李棠雲知道眼前這人剛剛還想置他於死地,但畢竟十多年來,他一直將鳳鳴當作兄弟看待,儘管鳳鳴生性冥頑不靈,但他總相信其本性不壞,終有一日頑石亦能點化,這麼一思,他手中的劍便遲疑了半刻,怎料這心一軟竟帶來殺身之禍,原來那鳳鳴只是假意號哭,見有機可逞,便大手一拂,自袖中飛出不知是何白煙,直噴向劍客雙目,棠雲未料得此著,大叫一聲,向後退去,然為時已晚,那白煙實為甚毒之藥粉,觸及人體則腐蝕潰爛,棠雲未能躲過,白粉直腐其目,陣陣酸煙自他臉上飄出,他哀號起來,想抹去臉上殘粉,然徒勞無功,儘管雨水涮涮,但毒已入肌理,沒一會兒,棠雲便全然癱瘓,再起不得。

  「李棠雲,你最大的弱點,就是婦人之仁!」

  數記白光再次飛出,直撲那已無抵抗能力之人而來,李棠雲已經再看不見,但他知道殺意已近,在他的腦門、咽喉、心臟、全身上下。

  「住手!鳳鳴哥!」

  一個女聲自林中傳來,在兩人都還未反應過來時,那聲音的主人便已躍身到兩人之間──直擋那數道懾人白光。

  「吟凰!不要──!」

  鳳鳴想收回手中細絃,然為時已晚,數記絃線早已穿入那姑娘體內,只聽得一聲悶哼,姑娘便倒了下去。

  「吟凰!」鳳鳴大驚失色,但絃線已深入骨髓,一旦拔出肯定立時斃命,但即便不拔出,那姑娘離死也只是早晚的問題。

  「吟凰……?吟凰?妳怎麼了?妳在哪兒……我看不見……」

  「雲哥哥……我在這兒……」此刻,名喚吟凰的姑娘伏在棠雲身邊不過兩步之遙,她伸出手,輕撫棠雲的臉頰。「對不起……吟凰可能……要先雲哥哥一步走了……」

  「妳說什麼……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……吟凰……吟凰!」

  吟凰勉強抬起頭來,看見鳳鳴正跪在她身邊,臉上的神情萬分懊悔。

  「鳳鳴哥……你記得嗎?爹生前最大的願望……就是希望你和雲哥哥能像親兄弟般……好……好相處……」

  「別說了……吟凰!妳別說話……哥馬上帶妳去找大夫……」

  吟凰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:「答應我……別殺雲哥哥……」

  「吟凰……吟凰!」

  任鳳鳴再如何叫喚,都已無力回天,他心中亦是悲,亦是悔,此一當兒,他抬頭看見一旁奄奄一息的李棠雲,更是忿恨,他站起身,舉掌朝棠雲走去,而那棠雲不知吟凰發生何事,正掙扎起來,然此舉不過使毒性蔓延更快罷了。

  「吟凰……吟凰……妳在哪兒?快回答我……」

  氣若游絲的悲鳴沒有打動鳳鳴,他高舉一掌,對準棠雲的腦門,正當要重擊之時,妹妹的聲音卻在他耳際響起。

  答應我,別殺雲哥哥。

  吟凰的遺願言猶在耳,他重嘆一聲,收起掌來,抱起妹妹的屍首,轉身離去,不一會兒,便消失在竹林裡。

  雨勢越來越大,黑壓壓的竹林裡,僅剩一盲眼殘廢還在泥水裡匍匐爬著。

  「吟凰……吟凰……妳在哪兒?妳在哪兒……」



  「說時遲,那時快,只見那劍客飛身一閃,躲過了那邪人的毒霧,那邪人哪裡料得他能躲過這招,頓時失了方寸,劍客反手一擊,直逼那奸邪之輩的眉心,頃刻間,那亮晃晃的長劍便是白裡進,紅裡出,邪人口裡鮮血一噴,便是魂歸西天,劍客收刀入鞘,救了那姑娘,是夜,兩人便成了恩愛夫婦,好一個風流快活,後人對此一武林軼事,無不津津樂道……」

  未待那酒樓裡的說書人道完,那黑衣人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,在桌上擱了酒錢,走了出去。

  黑衣人的腰間繫了把劍,看來似是位劍客,但奇怪的是,他鼻子上卻戴了副西洋鏡片,黑如火山玻璃,鏡框又像是太過寬鬆,不住自他鼻樑上滑落,他只得一直以手指扶上,這不倫不類的模樣使他看來有些滑稽,但又沒人敢問他到底是哪一路人,只怕他其實是個瘋子也說不定。

  這會兒,黑衣人走到了一處杳無人煙的林子,他尋了塊地方坐了下來,自懷中取出一塊大餅,正要大快朵頤之時,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自遠處傳來,他愣了愣,然後嘆了口氣,將大餅收了回去。

  「救命呀!救命呀!」一個年輕男聲隨著腳步聲傳來,他見了黑衣人,也不管他模樣古怪,一個勁兒地就直奔而來。

  「這位大哥!我知道初次見面就這麼說很唐突!不過求您救我!有壞人在追我呀!」

  「什麼樣的壞人?」黑衣人慢條斯理地問道。

  「是……是強盜!」

  「你爹沒教過你,被強盜追殺時別找瞎子幫忙嗎?」

  「什……你是瞎子!」

  黑衣人點點頭。

  「天哪……我小命休矣!」

  「在那兒!別讓他跑了!」幾個粗里粗氣的男聲傳來,緊接著,是一連串多人的腳步聲,在幾步之外停下,自聲音聽來,像是前後左右都有人。

  「小伙子,別離開我手能搆著的範圍,你在我摸不著的地方被砍死可不是我能負責的,喏,告訴我,眼下有幾個人?」

  「六……六個。」

  「方位呢?」

  「哈哈!這廝是個瞎子!弟兄們!這會兒可有意思啦!」

  眾人笑聲響起。

  「喔,小伙子,用不著告訴我了。」

  「呃?」

  緊接著,一道黑影穿梭在數人之間,隨著幾聲重擊後,五人一一倒下,僅剩一人呆愣愣地杵在原地。

  「你說得沒錯,是還挺有意思的,練練身手還可以。」此刻,一柄劍鞘正挑在剛剛口出狂言的大漢下巴上,而劍鞘的主人正是那黑衣人,大漢見此人不須拔劍便解決一干人等,頓時嚇得下跪饒命。

  「大……大俠饒命!我們……我們只是想拿回被那小子偷走的鎮教之物!我們是紅龍教的教徒啊!」

  「什麼?紅龍教?」

  這時,他清楚聽見了有人轉身逃走的腳步聲,他一把扔下大漢,飛身躍上樹幹,最後輕盈落到那小伙子面前,擋住了他的去路。

  「你上哪兒?」

  年輕人沒吭聲。

  「你爹好像也沒教過你,別把紅龍教徒跟強盜混為一談吧?」

  「別聽他胡扯!他……」

  「你腰間掛著什麼?我從剛剛就聽見了,有個沉甸甸的東西掛在那兒對吧?」

  「這本來就是我的東西!是被他們搶去,我只是取回來罷了!」

  「看來你爹也沒教你對長輩說話該有的態度麼。」

  「噯!你作啥!」

  「嗯,上頭有雙爪龍的雕刻,是紅龍教的教物龍玉沒錯。」

  「你想拿去哪兒!還來!還給我!」少年死命抓住劍客,然而卻失了重心,兩人翻倒在地。

  「你這小鬼!想不到你力氣還滿大──」

  「還給我!那是我的!」

  嗯?

  聽到少年此刻的聲音,他頓時一愣,身下掙扎的力道也突然間變得不那麼大了,他伸手一抓,卻摸著一個軟乎乎的東西,緊接著,一個熱辣的巴掌立時印在他左頰上。

  「你在摸哪兒!色鬼!」

  他連忙起身,並很確定自己沒聽錯,剛剛的聲音……

  是個女人的聲音。

  「把龍玉還給我!」

  不對,儘管聲音是個女人,但語調與剛剛的少年並無二致,這麼說……莫非──

  「你是女的?」

  「蠢蛋!我是男的!」那聲音依然蠻橫,但這會兒卻多了點嬌氣。

  「你的聲音……」

  「都是你把它取走!我才會這個樣子!快還給我──」

  這時,一隻粗壯的手臂突然勾住了少年──不,該說是姑娘的頸子,姑娘大叫起來,劍客這才驚覺,他完全忘了剛剛那大漢的存在。

  「哼……沒想到還是被你這不相干的人知道了,那龍玉壓根兒就不重要,這女人才是我們紅龍教的至寶!勸你不要跟我們紅龍教作對,拿著那龍玉快滾吧!」

  「你別傷她!」

  「哈!這會兒你可緊張了麼!放心吧,她會很安全的,前提是你先滾得遠遠的!」大漢抽出了匕首,在姑娘眼前揮著。

  「救……救命!」

  這時,劍客露出了微笑:「好吧,姑娘──不管妳是姑娘還是小兄弟,妳就盡量叫吧,這會兒我得走了,這塊龍玉說不定還能賣個好價錢哪。」

  「什……什麼!你怎麼可以這樣!你這渾帳!見死不救的東西──」姑娘掙扎起來,險些讓大漢抓不住她。

  「喂!臭女人!妳給我安份點!」

  說時遲那時快,只見一枚紅影飛出,直中大漢眉心,大漢頓時向後倒下,昏迷過去,那姑娘還弄不清發生何事,只見一塊紅色玉石落入一旁草叢,她連忙上前撿起,這才明白是劍客扔出手中龍玉擊昏了歹徒。

  「我得承認,妳的叫聲對個看不見的人來說還頂有用的,畢竟我只能聽音辨位。」

  「你這蠢豬!要是弄碎了龍玉怎麼辦!沒有這東西我就無法恢復了!」

  「聽起來,你已經恢復啦,真是……打擾了我吃飯的興致,去去,不管你是男是女,都早些離開吧。」劍客轉身離去。

  「噯,你跟來作啥?」

  「從剛剛開始,你就直數落我爹的不是,我告訴你,該報答救命恩人的這點道理我爹倒還教過我,不管你要上哪兒,吃住都我請,如何?」

  那雙在墨色西洋鏡片後的眉頭緊鎖了起來:「聽起來,你只是想找藉口名正言順找個保鑣麼。」

  「噯,就算是,你也別說出來嘛!」



  「真是……為什麼會只剩雙人房呀!」聲音自房間一隅的屏風後傳來。

  「你以為我喜歡跟你睡一起嗎?要洗澡就洗快點,再泡水就冷了,真沒看過一個大男人洗澡洗那麼久……」

  「我現在是女人呀!你不滿麼?」

  劍客嘆了口氣,自己怎麼會遇上這麼個不男不女的傢伙,他坐在床沿,伸手往床上一探,便摸到一個很熟悉的東西。

  「噯,你不是說這龍玉對你很重要,別亂擱好麼?」

  「喂!你這色鬼!誰叫你探頭過來的!」

  「反正我又看不到。」

  「誰……誰知道你是真盲還是假盲!一路上我看你跟個正常人也沒兩樣,而且哪有盲人能一口氣解決那麼多紅龍教徒……」

  「說到紅龍教,」劍客安份地回到原來的位子坐著:「那人說你是紅龍教的至寶,是何意思?」

  沉默持續了一會兒。「紅龍教,是一個以獲取天地陰陽之氣來得到最強內力的教派,每隔一百年,教裡會出生一個同時具有陰與陽特性的人,而身為教主,必須與那擁有陰陽兩性的人交合,如此,他便能得到自由調度陰陽乾坤的神力……成為武林最強之人。」

  「真是無稽,要得到高深武功,還不就是潛心修練,豈有與人交合即可功力大增之理?」

  「誰知,反正教裡都這個說法。」

  「所以你才逃出來?」

  「沒錯,我才不想與男人交合,儘管我的確不男不女,可我的心是個男人,男人與男人交合豈不亂了禮教?」

  「可惜,你只有在戴著龍玉時才能證明這點。」

  「我是男人!就算沒有龍玉我也很確定!」

  劍客沉吟了一會兒:「你有沒有想過,或許你本來就是個女人,只是龍玉讓你有這種錯覺?」

  「我警告你!不許你再說我是女人!否則我──」

  不知何時,劍客已將手覆上了她的口:「噓,龍兒,他們來了。」

  這時,四周門窗盡破,數個蒙面之人飛身躍入,劍客一手拔出劍來,一手抱住龍兒。

  「有幾個人?」

  「呃……八個!小心右邊!」

  劍客一把擋下,將右側匪徒打飛出去:「其他方位?」

  「左邊兩個、上面一個、前面三個──有一個朝你面前過來了!」

  劍客反手一擋,不偏不倚擋住直殺而來的攻擊,伸腿一踢,對方便掉下窗口。

  「這裡狹窄,不好施展。」劍客說道,隨後往窗口奔去。

  「慢……慢著!我沒穿衣服──」

  「是有點冷,先忍忍吧。」

  「我不是說這個──」

  話音未落,劍客便抱著龍兒躍出窗口,其他匪徒跟著一躍而出,數人站立屋頂之上,而劍客擁一裸身美人立於高塔之上,皎潔月光自他身後灑下,他手上的長劍亦閃著銀光。

  「你們要一個個來?還是一齊上?」

  那等匪徒互使了個眼色,隨後一齊躍起,同時揮起大刀殺來。

  「是一個個來,還是一起上?」劍客低聲問道。

  「是一起上。」

  「很好。」劍客露出了微笑。



  「啟稟教主,屬下已將龍兒大人帶回。」

  薄簾後,一個人影正端坐在玉座上,懷中並撫著一隻兩眼瞳色不同的南國貓兒。「將他帶上來。」

  「是。」那身著暗紅色衣服,並包著同色頭套的人低頭退了出去,不久,便拽著個少年進了堂來。

  「別抓著我!我自己會走!」少年不情願地掙扎起來,但對方並未鬆手。

  「龍兒,你真是隻難纏的貓兒,」薄簾後的人影說道:「你究竟還要這樣脫逃幾次?你該清楚不論你怎麼逃都沒用的。」

  「哼!」龍兒嗤道:「不試試看又怎麼會知道?」

  「你已經把我的耐性磨光了,龍兒,」那人影站了起來,懷中的貓兒也跳了出去。「我不想再忍受你三天兩頭的脫逃,這些年我將你撫養長大,你卻一點兒都不知感激!」

  「我壓根兒就不稀罕!」龍兒怒道,並一把甩開旁人的手:「你養我只是為了你要得到更強的內力!你是為了你自己!如果我早十年知道你養育我只是為了你那下流的目的,我就不會到現在才嘗試逃走!這些年我被你蒙在鼓裡,對你的敬重也已經足夠了!你該知足了!龍尚玉!」

  「直呼教主名諱,掌嘴。」那人影說道,隨後龍兒立刻被身旁的紅衣人摑了重重一耳光,他毫無防備地跌到地上,嘴角還滲出了血絲。

  那名為龍尚玉的人影揚起手來,兩旁簾幕立刻被侍女拉起,只見一個瘦高蒼白的男子立於玉座前,他的外表看來幾分像男,又幾分像女,雙目細長,唇色鮮紅,指甲長如鬼魅,長髮及腰,一身血紅色的穿著更是詭異萬分,他步下台階,往龍兒走來,而龍兒只是恨恨地瞪著他。

  「照教裡的規矩,儀式該在後天十七號──也就是你的十六歲生日那天舉行才是,但──要不了兩天我又得擔心你是否會脫逃,我恐怕沒有辦法等到那一天了……你明白嗎,龍兒?」

  「別碰我!你要是敢對我怎樣,我馬上咬舌自盡──」

  話聲未落,龍尚玉便已點了他身上穴道,頓時令他動彈不得。

  「你是鬥不過我的,我的好龍兒。」他伸手解下龍兒腰間的紅玉,但龍兒卻全然未產生任何變化。

  「這……這玉是假的!怎會──」

  「教主,色慾薰心時也該注意一下周遭吧,雖然我看不見,不過光聽也夠讓我嘔心的了。」一柄長劍此刻不偏不倚抵著龍尚玉的喉頭,而長劍的主人正是適才始終低著頭的紅衣男子──也就是那盲眼劍客。

  「你是什麼人?來人──來人啊!」

  「沒人會來的,這位教主,你的一干手下全給我解決了,真不懂這麼弱的一個教派,怎麼還能在武林佔上一席之地?看來武林中人的素質這些年來退步不少哇。」他一邊說著,一邊點開龍兒身上穴道。

  「渾帳!你剛剛居然真打我耳光!」龍兒叫道。

  「沒辦法,作戲總要逼真點。」

  「你……我看你分明是故意的!啊!我流血了!你這蠢蛋!」

  「是麼?真抱歉,我盲眼人下手比較不知輕重,你得多包涵。」

  「你們倆少給我打哈哈!」一直被抵著喉頭的龍尚玉終於忍耐不住,大吼出聲:「你是哪裡來的傢伙!竟敢插手我們教裡的事!」

  「喔,抱歉,差點把你忘了,」劍客笑道:「我不是什麼『傢伙』,我不過是看不慣你們教裡強佔姑娘家……呃,強佔小伙子的作風,我習武多年,用得都是老前輩們潛心修練的那套路子,可能我老了吧,不是很能習慣現在年輕人這種投機取巧的練功之道,當然,倘若你們倆情投意合,我自是不會多管閒事,不過顯然人家小伙子壓根兒就不喜歡你,你再如此強求可就讓人看不下去哪。」

  「哼哼……」龍尚玉突然低笑了起來:「你少說得那麼冠冕堂皇!武林中無人不知曉,我紅龍教的至寶──也就是龍兒──正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神子,只要能得到他,任誰都能立刻得到突飛猛進的功力!我看你分明是想自行佔有,還裝成一副路見不平的模樣,龍兒!別被這瞎眼的騙了!」

  「你……你以為我還會聽你的嗎!」龍兒叫道,但劍客聽得出他聲音中有一絲動搖。

  「龍兒,你要走的話,現在便走吧,我絕不會去追你。」劍客說道。

  「這……」龍兒有些躊躇。

  「我只是要你知道,我救你並非有什麼目的──倘若你懷疑我的話。」

  「我……我並不是……」

  「哈哈哈!龍兒!你儘管逃吧!即便你逃離了紅龍教,也逃不過全武林中人的手掌心!這便是你的命!你天生就是該任人擺佈!莫非你還以為憑你那不男不女的身體能夠像個常人般過日子麼!」龍尚玉尖聲大笑起來。

  「別聽他瞎說!龍兒!你的人生是你自個兒的,沒人能擺佈你!快走吧,只要有那龍玉,你就能一直是男兒身!誰會知道你曾是紅龍教的人!」

  龍兒一手觸了觸鑲在耳上的一小枚鮮紅玉石,隨後像是下了極大勇氣似的,頭也不回地便往外奔去,直至再聽不見腳步聲為止。

  「你放走了紅龍教的至寶!你知不知道你幹了啥蠢事!」龍尚玉瘋狂吼道:「天底下竟然有你這種蠢材!竟然任百年難得一見的神子逃走!」

  「我不需要他,也能練就最高深的武功絕學,少把我同你這種下三濫扯在一塊兒。」劍客一邊說著,一邊自懷中掏出西洋鏡片戴上。

  「哼……你要殺了我麼?」

  「我很久未殺人了,因為始終碰不上值得殺的對手,我不會殺你,只是打算廢你武功罷了,嗯……」劍客打量了一下刀身:「或許……也讓你嘗嘗當女人的滋味?」

  「不……不要!大俠饒命!大俠饒命啊!」龍尚玉這會兒才大驚失色,嚇得六神無主。

  劍客笑了笑:「對了,我還未自我介紹哪,真是有失禮數,我的名字叫做李棠雲,你最好記著,因為同樣的話我不太愛說第二回。」

  「李……李棠雲?不可能……李棠雲不就是那位……不!我聽說他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死了呀!」

  「喔?原來武林中這些年來是這麼傳我的呀,無妨,你就當作今日是撞鬼了吧。」



  劍客獨自走在林子裡,不一會兒,他尋了塊大石,坐了下來,自懷中揣出一塊大餅,正要大快朵頤之際,這會兒又聽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他重重嘆了口氣,隨後將餅收入懷中。

  「呼……大哥,你腳程還真不是普通的快哪……害……害我險些都要追不上了……」

  劍客聞言皺起眉頭:「我不是叫你走麼?怎麼這會兒你又找上我啦?」

  龍兒這才好容易挺起身子,雙手叉在胸前說道:「我左思右想,若我真這樣一走了之,豈不就代表我當真認定你有圖於我?你救我一命,我怎能這樣懷疑你!更何況,你眼睛又看不見,當初你碰上我時,壓根兒就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,可你還是救了我,又乾脆地放我走,就憑著這點,我相信你救我絕非是別有所圖。」

  劍客笑了笑:「喔?你怎麼就沒想到憑你的單純,我很可能料定你必然會回頭找我這點呢?」

  「什……什麼!你一開始就──」

  「還真給我當真啦,小傻蛋,」劍客站起身來,拍了拍臀上的塵土。「好啦,你用不著覺得有欠於我,我不過是做我想做的事兒罷了,快走吧,別在那兒吵吵鬧鬧,像個婦人家似的。」

  「你說什麼!我說過了!我‧是‧男‧人!你再說我像什麼婦人家的,我決不放過你!」

  「喔?你要怎麼不放過我?你連武功都不會。」

  「所以啦,我要作你的弟子!這一路上我都會吵你吵到你願意教我武功為止!怎麼樣,這個回禮夠大了吧!」

  劍客頓時一臉苦澀:「你這根本是恩將仇報嘛,我當初真不該救你。」

  「送佛送到西嘛!雖然你幫我想出了將龍玉鑲在耳上的法子,讓我不會輕易因落掉龍玉而洩露身份,但武林那麼大,能看出我真實身份的人必定還是不少,這會兒我不會武功不是死定了麼!所以才要你這位好大哥教我幾招呀,你武功那麼高強,只教我幾招防個身又不會少塊肉!喏,你就答應小弟這一生一世的請求罷?」

  劍客嘆了口氣:「我能不答應麼?」

  「好大哥,我就知你人最好了!在找到我心目中真正的那位高人前,我就跟定你啦!」

  「哪位高人?」劍客聞言愣了愣。

  「你聽過李棠雲麼?我在教裡曾聽人說過,李棠雲是武林中最強的高手,也是十五年前公認的武林盟主,而他當上盟主時才十六歲!跟我差不多年紀哪!所以我一直想見上他一面,可惜他多年前就自江湖上銷聲匿跡了,聽說是被奸人所害,後來也不知怎了……」

  「咳……聽說他死了?」

  「才不哪!我才不信那麼厲害的一個人會被小人害死!大意的人是不可能做得了武林盟主的!真沒想到你這麼大的人了,連這點都不懂。」龍兒沒好氣地撇了撇嘴,隨後又像想起什麼似地望向劍客:「對了,老叫你大哥大哥的……我還不曉得你的名字哪?這會兒要一同上路,可不能連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!大哥,你貴姓大名?」

  「雲……上官雲。」劍客回道。

  「喔!真巧,你名字裡也有個雲字哪!那我日後就叫你雲大哥啦!」

  「我不喜歡你叫我那個字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不為什麼。」

  「雲大哥!作啥走那麼快呀!喂!等等我呀!」


〈完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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